明明只经过了一瞬间,楚歌却感觉过了很久——或者说,他突然丧失了对时间的感觉。
意识浑浑噩噩的飘荡着,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比本来的深夜更黑暗。
视觉、听觉、触觉……一切能够提醒他“存在”于世的东西,似乎都在慢慢消失。
“好像沙加的‘天舞宝轮’啊……”
楚歌心中不知为何反而没有了惊慌,反而泛起一阵冷静来:“下一步剥夺的,会是我的思维吗?”
幸运也不幸的是,在这无边的黑暗中,楚歌的头脑却一直保持着清醒,在漫长而强烈的失重感中煎熬着,像是一艘在暴风雨中迷失方向、只能随波逐流的航船。
也不知过了多久,脚下才传来了熟悉的触感。这脚踏实地的感觉在此刻是如此的珍贵,他一时之间竟有些感动。
下个瞬间,所有的感官都恢复了正常。
像溺水之人挣扎良久后浮上水面,意外失明的人再度拥抱光明一般,实在是令人振奋——然而这种兴奋还没维持半秒钟,就渺无踪迹了。
楚歌惊讶的发现,自己正处于一座悬空的山峰之上;准确的来说,是在一座屹立于山体之上的大殿之前。
不知为何,这硕大的、飘浮在空中的山峰并没有让楚歌觉得有什么异样,似乎它本就该如此;倒是周遭呼啸着的狂风让他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。
猛烈的强风不断卷起粗糙的砂砾,肆意飘荡在这方天地里,像是一只只张牙舞爪的野蜂。
每当有砂砾想要接近楚歌时,就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屏蔽一般无法及体,只能停留在离体几公分的地方,不甘地盘旋着。
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地抬头,映入楚歌眼帘的是暗红色的天穹,以及那从遥远的天边不断奔涌而来、黑压压一片的浪潮。
暗潮像是涨潮时涌向岸边的浪头,慢慢地将天空原本的暗红侵染成深不见底的漆黑。
即使不断有烟花升起,在暗潮与天穹的交界处绽放出一道道的光芒,也没有办法阻止这样的黑色洪流向前推进。
不对,不是烟花。
来到这边之后,楚歌的视力似乎变好了很多,以至于此时他极目远眺之下,竟勉强可以看清那遥远天边的情景。
那不断呼啸着升起,划出一道道灿烂尾焰的,分明是一把把由心血淬炼的[飞剑]。而站在那飞剑之上、毅然决然地撞向那无边黑潮的,却是一位位道骨仙风的[修士]。
不知为何,这些先前只是在影视剧中才能看到的人和物,落到此刻的楚歌眼中却是如此亲切熟悉;而他们飞蛾扑火一般的行为也让楚歌无比动容。
“燃我残躯,卫我蓬莱!”就在离楚歌并不远的地方,一道剑光乍起,一名年轻修士手提着酒壶潇洒高呼而去。
剑光飞驰的速度很快,只片刻功夫,那不断向前的黑潮便近在咫尺。
修士放声大笑,一口饮尽壶中残酒,便双手掐诀,脚下的飞剑再一提速,猛地撞上了那黑潮,绽放起一道绚烂的光芒——又很快被淹没。
醉酒当歌,视死如归。
没有尽头的长夜之中,没有人能看见曙光,但总会有相信光明的人,前赴后继地扑向黑暗,不计得失,不论成败,不惜性命。
此情此景仿佛击中了楚歌的心脏,让他有些呆滞。缓过神来,才发现自己的眼中早已盈满了泪水。
“大师兄……大师兄!”伴随着焦急的脚步声,一位身着白衣的少女走到了楚歌身旁。
楚歌从未见过这样独特的女子。清冷、靓丽,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她的身上自然地交织在一起,绽放出一种奇异的魅力。
少女皮肤娇嫩,眉眼青葱,看上去只有十来岁,但眉宇间又隐含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沧桑。
她抬起手来,想要拉住楚歌的衣角,却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,猛然收回手去。
楚歌转过头来,恰好瞥见少女的手臂,被一抹白皙晃晕了眼。
垆边人似月,皓腕凝霜雪。这句诗有些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。
“大师兄?”楚歌有些疑惑地环顾四周,并没有看到其他人。
“你是在喊我?”明明想要这么回话,嘴巴却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。
“师妹,找为兄何事?”听着像是自己的声音,却又有些违和,其中似乎夹杂了无数的岁月,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。
“蓬莱已经岌岌可危,这三十年来你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,宗里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看在眼底……师兄你又何苦呢?”少女紧紧盯着楚歌,玉石一般澄澈的眸子中包裹着复杂的情绪。
她似乎十分紧张,说话时拳头攥地很用力,绽出的青筋在白皙的手背上格外醒目:“跟我们一起走……一起走,不好吗?”
说出这番话,似乎已经用尽了眼前这位少女全身的力气,她长呼一口气,埋下头去,不再看楚歌的表情,只由着澎湃的情绪在胸怀中激荡。
楚歌已经接受了对身体没有任何操控能力的事实,只能任由着“自己”转过身去,将情绪激昂的少女晾在一旁。
背对着这位天仙一般的少女,“楚歌”发出了有点不近人情的话语:“我不会走的,师妹。你知道的,这里是蓬莱。”
“蓬莱又怎么样?”气急之下,少女宛如白玉的面孔上泛起一抹红晕:“蓬莱就是永恒不变的吗?”
“你我早已经历无数沧海桑田,无论是末法时代之前,玉虚宫里的清风明月;还是此方天地,蓬莱山顶的一次次日升月落,这些回忆终究会消失,就像群星一样,最后全都会消失不见。”
“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。”少女面上的表情有些复杂,似是不舍,又有失落。
“蓬莱当然不是永恒不变的,可这个世界上有着永恒不变的事物啊。”
听到“楚歌”的回应,少女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,望向身前青年英气的脸庞。
“你知道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吗?”楚歌听到类似自己的声音不断地从这具身体的口中发出:“永恒不变的,是爱。”
“师兄,你……”只见眼前的女子瞬时霞飞双颊,竟然有几分……娇羞?
拜托,不要在这种严肃的场合撩妹呀!楚歌刚想吐槽,却感受到“自己”的双手猛一发力,将眼前的少女推了出去。
这是什么操作?
还没来得及疑惑,几乎要将身体撕扯开的剧痛便从心口传来。
低下头去,楚歌惊讶地发现,这具身体的胸膛已经不知被什么生物的细长口器所贯穿。
闷哼一声,“楚歌”将右手别过身后,竟硬生生地将伤害自己的玩意儿整个拔了出来。而这其中所伴随的痛楚,差点没让楚歌活生生痛死——这鸟嘴上还特么有倒刺!
对,是鸟。将这具身体贯穿的罪魁祸首此时静静地躺在地上,已经没了生息,赫然是一只浑身黑羽、戾气逼人的怪鸟。
楚歌心中突然有所明悟——那远方天际的无边黑潮,便是由无数只这样的凶鸟所组成。
“[碎罡]……”看着扑到身前,泪目盈盈的少女,“楚歌”哑然一笑:“这家伙很有天赋啊,也许是我运气太差了也说不定。”
“你不要再说话了,你不要再说话了!”少女双手轻轻地抚在“楚歌”胸前巨大的贯通伤口之上,泛起一阵阵的绿光,而在这绿光覆盖之下,伤口边缘竟已经开始朝着中心长起肉芽——当然还伴随着深邃入骨的疼痛与钻心一般的瘙痒。
“凭什么话不能一起说,痛却要一起痛啊!”还没来得及好好抒发一下怨念,楚歌便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疲惫——来自这具身体之中。
在少女不可置信的绝望眼神中,青年的身体轰然倒地,再无生机。
而在楚歌的眼中,身边的世界开始被畸形地拉长,褪色,随即陷入无边的黑暗。
不是吧……刚穿过一次,又来?但楚歌显然并没得选,只能伴随着熟悉的失重感再度沉沦。
彻底失去意识之前,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。
“欢迎回到蓬莱剑宗。”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接下来是作者的话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谢谢你,看到这里的朋友。第二章中的信息量其实挺大的,希望会有那样的一天,你在后文中届到了我于此所埋下的伏笔,随即会心一笑。
我会努力把这个故事讲完、讲好,也希望能让你一直看下去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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